逍遥活一回——持续更新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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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章风雪祭亡人

铅云低垂,连喘息都似乎带着冰碴的涩重。寒风如刀,扫过广袤的北州风雪如怒,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的纯白。

今年的寒冬,比记忆中的任何一年都要凛冽。三十万铁甲将士无声跪伏,素缟如雪,与茫茫天地融为一体。营垒、兵戈、人影,尽数模糊在呼啸的风雪帷幕之后,唯有一股悲怆的死寂,比寒风更能刺入骨髓。

风雪最盛处,一道身影按剑孑立,在匍匐的人潮中如孤峰陡峭。头戴的紫金冠映着惨淡天光,身披的墨色貂裘在风中猎猎作响。特别是腰间那柄奢华的风火流云剑,在无尽素白中流转着不合时宜的绚丽华光。

青年缓缓摊开左手,一枚晶莹的雪花飘落掌心,他凝视着那剔透的冰晶,蓦地五指收紧,将那份脆弱攥灭指间。

“我大乾北州的将士们……”他开口,声音里着沉痛,然而那微微上扬的眉梢深处,却藏着一丝与这悲壮氛围格格不入的、几乎难以按捺的骄狂。

“孤奉父皇之命,巡视北州,怎料……怎料北州王满门忠烈,竟遭敌国奸细暗算,无一幸免!北州王一生英豪,肝胆照彻边关!孤必奏请父皇,追封上谥,昭告天下,使我北州忠魂,永载史册,流芳万古!

“锵……

风火流云剑豁然出鞘,剑鸣清越,直刺天穹!

他声调陡然拔高,如鹰唳长空“然……北州重镇,国门所在,岂可一日无主?!孤在此对天立誓:上穷碧落下黄泉,必揪出那幕后元凶,亲率我北州铁骑,踏碎敌国山河!此仇恨定当……以血还血,以魂祭王!

“踏碎敌国!以血祭王!”

三十万人嘶吼如雷,轰然炸响,震得云层翻涌,风雪为之一滞。

然而,就在这吼声余韵未绝之际,北风呜咽中,忽有缕缕二胡声凄然飘来。那乐声如丝如缕,呜咽悲鸣,似孤雁失侣,如嫠妇夜泣,声声泣血,摧折肝肠。

所有人蓦然回首,望向风雪迷蒙的来路。

但见两道纤瘦的白影,漫天风雪中缓缓浮现,由虚而实,恍惚若梦。

“是……是小公子!”

大将军李重山身躯剧震,一双虎目圆睁欲裂,竟踉跄着扑出数步!他伸出的手背上青筋虬结,声音颤抖不止。

“真是小公子!苍天有眼……苍天有眼啊!天不亡我北州……哈哈……天不亡我北州!”一生戎马、见惯生死的老将,此刻竟是笑泪交织,再难自持。

“参见小公爷!”

三十万将士如梦初醒,轰然再拜,甲胄撞击与哽咽之声汇成一片,竟压过了风雪的呼啸。

风雪稍歇。一名容色绝美的婢女,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青年踏雪行来。那青年身形削瘦,眉宇刚毅。他发间、衣上皆覆满白雪,眉凝着冰霜,通身上下,皆是素白,宛如从雪葬之地挣扎归来的孤魂。

最令人心颤的是,他的眼睛上,蒙着一条素白绸绫。

竟是一个瞎子!

盲眼青年手中的二胡声戛然而止。

他缓缓地拂开了婢女搀扶的手,独自面对着远处那灵位的祭案,直直地跪落下去。北风哀啸,吹得祭案上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微微颤动——上面那每一个名字,都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,刻尽了北州王府满门的忠烈与冤屈。

咚!咚!咚!

三记叩首,一声沉过一声,重重砸在冻硬的雪地上,砸在三十万北州军凝滞的心口。每一声闷响,都让这片雪原为之震颤。当他抬起头时,额前素绫已被鲜血浸透,刺目的猩红点点滴落,在白的雪地上洇开朵朵红梅,怵目惊心。

“父王、母妃、各位叔伯、兄姊……”

青年的嗓音沙哑破碎,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从肺腑深处艰难挤出,字字千钧,直透风雪。

“请……安心上路。”

他猛起身,动作决绝。尽管双眼覆绫,那姿态却如鹰顾狼视,无形的目光扫过,竟让无数身经百战的将领心头一凛。他步履沉稳,踏着血与雪,径直走向仍跪伏于地的李重山,双手稳稳托住老将军虬结的手臂。

“李伯伯,快快请起。”

随即,他转向依旧跪倒的茫茫人海,声音微哑,却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王者威仪

“诸位将军皆是我父王旧部,半生戎马,功勋卓著,是我北州真正的擎天玉柱!你们跪的是社稷安康,护的是北州山河!小子白玉堂,年少资浅,何德何能,敢受诸位如此大礼?

李重山非但起,反而就势紧紧握住白玉堂冰的手浴血一生的老将先是仰天一声长笑,悲喜交织,震落眉须上的冰凌,虎目含泪,正色厉声道:

“老王爷罹难,王府蒙此大劫,北州正值倾覆之危,群龙无首,人心惶惶之时!然天不亡我北州,王爷血脉未绝,王旗不倒!”他声如洪钟,响彻四方,“我等三十万北州军,愿奉小公子白玉堂,承继王位,执掌北州,卫我河山!”

“白,白玉堂?!”

一旁头戴紫金冠的大皇子赵承运,此刻面色骤变,竟失声惊呼,“你……你竟没死?!”话一出口,他立刻察觉失态,慌忙整袖掩饰,强挤出一丝笑意

“如此……如此甚好,真是苍天有眼。”

白玉堂应声转身,覆眼的素绫上血迹未干,却仿佛有一道冰冷彻骨的目光穿透布帛,直刺赵承运心扉。

“托殿下的福,”白玉堂嘴角勾起一抹冷的弧度,“白玉堂命硬,没死成。殿下好像很失望?

赵承运脸色一僵,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,勉强维系着脸上的笑容。“玉堂……这是何意?只是……只是惊喜过度……”

“本来,确实该死得透透的。”白玉堂冷笑一声,右手猛地扯开胸前素服只见他左胸口处,一道狰狞无比的赤色疤痕赫然暴露在凛冽空气中,皮肉外翻,血迹犹新,正是心脏位置

可惜,我天生异于常人,心脉偏右,侥幸逃过死劫。”他语调平静,却字字如刀,裹挟着讥诮的寒意:“殿下……是否觉得意外?

赵承运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,眼底杀机一闪而逝,袖中双拳紧握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他心中暗恨:那群废物刺客,当时为何不补上一刀!何来今日波折?

“昨夜子时,”白玉堂不再看他,声音如同结了冰的寒潭,听不出丝毫波澜,却让闻者心头发酸,“北州王府内外,上至我父王母妃,下至丫鬟仆役、护院亲兵,共计三百二十七口,悉数遇害,无一生还。”

“唯有我,与侍女如意……”他微微侧首,朝向一直默默搀扶他的绝美女子,“侥幸,得存。”

“今日听闻军中设下灵堂,祭奠我满门忠烈”白玉堂重新面向祭案方向,语气渐缓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白玉堂特来此处,以二胡一曲,送我父王母妃、至亲家人最后一程。曲终人散,自会离去。

他轻轻一叹,似有无限疲惫“诸位将军,不必为我拘礼,还请……自便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2一曲肝肠断

都尉统领薛义山猛地抱拳,高声道“昨夜末将率城防军赶到王府时,已是一片火海!火场之中……残骸狼藉,末将亲自查验,无论主仆,皆是一击毙命,手法狠辣利落!”

他虎目扫过全场,字字泣血,“王府护卫,皆是百战老!若非大周细作先用卑劣手段下毒暗算,断不可能全无搏杀痕迹,任由屠戮!

“薛将军明鉴!”大皇子赵承运顺势接过话头,脸上适时浮现沉痛悲戚之色,他自怀中郑重取出一物,正是半枚染着暗红血渍的青铜虎符。

“前日,北州王陪同巡视边险隘,不料突遭大周精锐埋伏!北州王为护周全,身陷重围,浴血搏杀,最终……力而亡!临终之前,他将这半枚虎符托付于,嘱我定要领北州铁骑,踏平敌国,一雪此仇!

“该死的大周人!”

“杀光大周狗!”

“为王爷报仇!”

帐内情绪瞬间被点燃,将领们群情激愤,怒吼声几乎要掀翻营帐顶棚,更有激愤者已然拔刀出鞘,寒光闪烁,就要冲出营去与大周人拼个你死我活。

“都给我闭嘴!”李重山猛地一脚跺下,地面仿佛都为之一震,声如惊雷炸响,“王爷尸骨未寒,真相尚未水落石出,谁敢妄动刀兵,军法处置!”老将军须发皆张,威势惊人,顿时压下了躁动。

一片肃杀死寂之中,白玉堂在婢女如意的搀扶下,默然来到灵位之前,缓缓坐下,执起那柄古旧的二胡。呜咽的琴声随之流淌而出,如寒泉咽冰,如孤雁哀鸣,丝丝缕缕,渗入每个人的耳中,一点点抚平了帐内将士们心中狂躁的杀意。

一曲终了,万籁俱寂,唯有北风卷过营帐的呼啸,众人仍沉浸在那苍凉悲切的余韵之中,难以自拔。

“风雪送英魂,一曲……肝肠断。”

白玉堂缓缓收起二胡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,“前尘已了,后事当断。我的心愿已,余下之事,便托付诸位将军。小子……在此拜别!”

他朝着灵位方向再次深深一揖,随即由如意搀扶起身,步履决然地朝着营外走去。

“小王爷!请留步!”李重山抢步上前,魁梧的身躯拦住营门之前,悲声恳求,“老王爷仙逝,三十万北州军不能群龙无首啊!北州危殆,山河飘摇,唯有您,王爷唯一的血脉,方能继承王位、主持大局!末将……恳请小王爷以大局为重,担起这千钧重担!”

“请……请小王爷继承王位!”零星有几声附和响起,却显得底气不足,显然大多人仍在谨慎观望,帐中气氛微妙而紧张。

“就他?一个目不能视的瞎子、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,也配执掌北州三十万虎狼之师?”站在大皇子身侧的护卫统领林墨峰低声嗤笑,声音虽压得极低,但那刻薄的讥讽在寂静中却格外刺耳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
白玉堂迈向营外的脚步,蓦地一顿。

瞎子的耳朵,总比常人要灵敏许多。他缓缓转过身,面朝林墨峰声音传来的方向,覆眼的素绫之下,仿佛有两道冰冷的视线穿透虚空,直直锁定目标。

“阁下……刚才说什么?”他语气平淡无奇,却自有一股寒意弥漫开来。

“怎么,我说错了吗?”林墨峰被当众点破,索性扬起下巴,语带轻蔑,“我大乾北州三十万铁骑,威震边陲,岂能交到一个毫无武功修为、连路都看不清的瞎子手里!简直是天大的笑话!

“原来如此。”再次确认了这个声音,白玉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,“还未请教,阁下何人

“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!”林墨峰硬声答道,带着几分倨傲,“大皇子殿下麾下护卫统领,林墨峰!”

“林墨峰……”白玉堂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忽冷笑,那笑声如同冰锥刮过骨缝,“那不知昨夜子时,王府血案发生之,林统领为何会出现在我王府之内?

林墨峰脸色骤然一变,瞳孔猛缩,“你……你休要血口喷人!”他声音陡然拔高,尖利中透出无法掩饰的慌乱,“我昨夜始终护殿下左右,何……何曾去过什么王府?!

“是么?”白玉堂向前踏出一步,微微侧首,指尖轻轻拂过耳廓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

“阁下看不起瞎子,却不知……瞎子虽不能视物,偏偏过耳不忘的本事。凡入我耳之声,无论相隔多久,是人是鬼,都绝不会听错。

他语调依旧平稳,却字字如淬冰的匕首,直刺人心

“林统领,可敢再回答一次?昨夜……真的未曾踏足我王府?”

“玉堂,你误会了!”

大皇子赵承运神色骤然一凛,声音朗朗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瞬间将帐内所有目光吸引过去。

“昨夜林护卫始终与孤在一处,寸步未离,此事上下皆可作证!他又岂能分身前往王府?定是你悲恸过度,心神激荡之下,听了声音!更何况……

他目光如电,缓缓扫过帐中每一位将领的面庞,语气愈发沉痛而锐利:“诸请想,大周前日刚设下埋伏,害死北州王,昨夜王府紧跟着就遭到了血腥屠戮时间如此巧合,手段同样狠辣,不是他们蓄谋已久,还能有谁?!

“殿下英明!”都尉统领薛义山立刻抱拳附和,声音斩钉截铁,“大周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!此仇不共戴天,末将以为,此事万万错不了!”

“哦?”白玉堂双目蒙布,微微侧首,面朝大皇子的方向,目光仿佛能穿透素绫,直视对方心底。“殿下和薛将军,为何如此笃定,凶手就一定是大周?”

他语气平静,却字字带着冰冷的锋芒,逼问而去:“我父王与三位兄长,皆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骁将此次巡边,更带有三千百战亲卫。即便遭遇伏击,又怎会……连一个逃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?除殿下同去之外,可还有其它人证?

“大胆白玉堂!”林墨峰“铮”地一声拔刀出鞘,寒光乍现,厉声喝道,“竟敢质疑殿下!莫非以为某手中之刀不利否?!”

“质疑?”白玉堂忽地轻笑一声,非但不退,反而向前连踏两步,身形如鬼魅般瞬息逼近林墨峰身前。两人距离极近,几乎鼻尖相触。

“你……你要作甚?!”林墨峰被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弄得措手不及,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,手中横握的刀锋微微震颤。

“林护卫此刻呼吸急促,心跳较之平常,至少快了三分。”白玉堂抬手,看似随意地轻轻拍了拍对方紧绷的肩甲,语气带着一种玩味的似笑非笑,“阁下为何如此紧张?莫非……是昨夜做了什么亏心事,此刻被我一语道破,心虚了?”

“休得血口喷人!”林墨峰强自挺直脊背,压低声线,哑着嗓音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不服你一个瞎子继任北州王!你若还有半分自知之明,便该自行退去,休要在此胡搅蛮缠,混淆视听

“若阁下心中无鬼……”白玉堂仰首,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,“为何连说话的声调都刻意改变了?罢了罢了,林护卫,本王不过同你开个玩笑,试试你的胆色而已,怎就当真急眼了?

林墨峰面色瞬间青白交加,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,心中惊涛骇浪:这白玉堂,究竟是真盲,还是假瞎?为何给人一种能洞察一切的恐怖感觉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3谁敢褫夺

白玉堂不再理会他,转而踱步至李重山面前,声音渐沉,“李伯伯,若说大周设伏截杀我父兄,尚可理解为削弱我北州军力,是两国正常交锋。然则,屠戮我王府满门老弱妇孺,鸡犬不留,难道大周仅是为了泄愤?此举除了激起北州军民滔天恨意、死战到底,于大周有何益处?

他顿了一下,微微抬头,虽蒙双眼,却似在仰望帐顶,语气带着冰冷的讥诮:“大周统帅莫非是个傻子,会行此不智之举么?李伯伯与大周周旋十余载,认为,他们会吗?

“断无可能!”李重山抱拳,神色肃穆,“末将与大周军交手数十次,虽未见过其最高统帅,但观其用兵,向来章法严谨,谋定后动,绝不行无益之举!末将以为,王府血案,蹊跷甚多,背后恐有隐情!当务之急,是请小王爷先承王位,料理王爷后事,稳定大局待查明真相后,再图后举!

“大将军,万万不可!”都尉统领薛义山慨然跨出一步,声如洪钟,“末将虽万分同情小公子遭遇,然北州王位,关乎国本,非同小可!想我北州毗邻大周、大虞两大强敌,乃我大乾北疆门户,若有闪失,则国门洞开,后果不堪设想!”

他环视众人,慷慨道:老王爷临终之前,既将虎符信物亲手交给大皇子殿下,其意已明,便是托付殿下暂摄北州军事!我等岂能违背老王爷遗愿,另立新主?

“所以呢?”

白玉堂的声音不高,却似一道冰刃划破帐内凝滞的空气。他虽目覆素绫,但那“目光”所向,竟让久经沙场的薛义山感到脊背一寒。“薛义山你想说什么?

“末将……末将只是据实而言!”薛义山硬着头皮上前一步,语气刻意维持着恭敬,字句却锋芒毕露

“小公子,非是末将不忠,然北州乃国之屏障,王位更系万千军民性命!您目不能视,手无缚鸡之力,如何能洞察千里之外的紧急军情?如何能驰骋沙场、统帅三军?

不等众人反应,他猛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沉甸甸、象征着北州至高权柄的王印,单膝跪地,高高托举至大皇子赵承运面前,扬声道:

“国不可一日无主,军不可一日无帅!北州危难之际,末将薛义山,恳请大皇子殿下,执此王印,掌此虎符,名正言顺,率领我三十万北州铁骑,保家卫国,为老王爷雪恨!

“好!好!好!”大皇子左手紧握那半枚染血虎符,右手接过冰凉的王印,刹那间豪情万丈,仿佛整个北州已尽在掌握。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:“孤在此对天立誓,定当……”

“慢着!”

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誓言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。

只见白玉堂不知何时,已缓步走回那张象征着北州王权的紫檀木椅前,姿态从容地坐下,身子向后微微一靠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。

“大皇子殿下,”他望向赵承运的方向,语气轻缓,却带着刺骨的寒意,“这是要当着我父王的灵位,当着白家列祖列宗的面,强行褫夺我世袭罔替的王爵?

“放肆!”林墨峰再次按刀怒喝,“白玉堂,注意你的身份!怎敢如此对殿下说话

“我同殿下议事,”白玉堂眼皮都未抬一下,声音轻慢得像是在驱赶蚊蝇,“何时轮到区区一个护卫插嘴?哪来的野狗,在此狺狺狂吠

“你……!”林墨峰面红耳赤,气得浑身发抖,却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大皇子强压怒火,抬手虚按,面上依旧维持着宽厚姿态:“玉堂,你误会了。孤绝非觊觎王位,实乃受北州王临终重托,不得不暂摄军权,以安民心啊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白玉堂轻轻击掌,似恍然大悟,随即慵然仰靠椅背,虽目不能视,却自有一股睥睨群雄之气,“那就不必劳烦殿下费心了。”

他声音陡然转沉,字字如铁,砸在地上铿锵作响

“自我皇帝开国以来,赐封北州王之日起,北州军便只奉北州王号令而我这王爵,世袭罔替,此乃铁律祖制!试问,普天之下,谁能褫夺?谁敢褫夺?!

他话音稍稍一顿,语气中的霸烈之气更盛

“这北州王位,我白玉堂若是不想要,可以扔着玩,任由蒙尘!但……”他声调猛地拔高,如惊雷炸响,“谁若想伸手来抢,就得先问问这帐外三十万北州铁骑,答应不答应!

气氛瞬间剑拔弩张。白玉堂却忽又放松下来,语气恢复平淡,甚至带着一丝戏谑

“至于殿下手中虎符和王印……呵呵,不过是些死物罢了。殿下若是瞧着喜欢,留在身边赏玩几日,也无不可。须知我北州军,历来只听北州王调遣,不奉宣召,一切……皆可便宜行事!”

“狂妄!白玉堂,你胆大包天,竟敢对殿下如此大不敬,该当何罪!?”薛义山见局势逆转,撕破伪装,状若疯癫,厉声嘶吼,“你口口声声要坐这位子,可你一个瞎子,凭什么当北州王?你配吗?!

“薛义山!”

这一声怒吼,并非来自白玉堂,而是一旁早已怒不可遏的李重山!

老将军须发戟张,一步踏出,地面仿佛都在震颤,他手指几乎戳到薛义山鼻尖,声如九天惊雷,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

“你他娘的是想造反吗?!北州王位传承,乃白家家事,更是北州内政!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都尉在此指手画脚?!再敢对小王爷有半分不敬,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劈了你,斩下你的狗头祭旗!

“薛义山,城卫都统领。”

白玉堂的声音不高,却似腊月寒风,裹着冰碴刮过每个人的耳膜。他那覆绫的“目光”缓缓移向薛义山时,竟让后者感到脸上有如实质的刺痛。

“本王尚未追究你昨夜城防失察、驰援不力之重罪,你倒迫不及待,跳出来妄议王位归属?

他语气平淡,却字字如锤,砸在寂静的帅帐中,回响惊人

“昨夜王府遭袭,又被纵火焚烧,刺客绝非少数,行动更是迅捷隐秘。你身为北州城卫最高统领,非但事先毫无预警,更未及时驰援。我倒要问问,究竟是你薛义山无能……还是你本就与那伙刺客里应外合?!”

薛义山脸色“唰”地惨白如纸,急声辩驳,声音都变了调:“没有!绝无此事!……你休要血口喷人!末将对王府、对老王爷忠心耿耿啊!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4大周使节

“忠心耿耿?”白玉堂嗤笑一声,猛地一掌拍在身旁案几上,“砰”然巨响震得茶盏跳动,“好一个忠心耿耿!很好!那我再问你……

他微微前倾身体,却给薛义山一种被凶兽锁定的窒息感

“我北州王府上下,自母妃至仆役,三百二十七口,尽数罹难,无一幸免。那这方北州王印,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?是我白玉堂亲手交给你的,还是我那已故的父王……亦或是哪个屈死的冤魂托梦……送给你的?!

“这……这……王印是……”薛义山冷汗瞬间浸透内衫,嘴唇哆嗦,语无伦次。

“说!”李重山早已怒目圆睁,此刻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暴喝,声浪几乎掀翻帐顶。

薛义山被这怒吼骇得双腿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瘫跪在地,颤声道:“是……是从王府书房下的密、密室中寻得的!当时火势太大,末将、末将以为王府已无活口,生怕王印有失,这才、这才一时糊涂,先行取出……属下……属下罪该万死啊!”

“哦?密室?”白玉堂轻轻向后靠回椅背,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,那笑声里淬满了冰冷的讽刺,“薛统领真是能人所不能。昨夜那般混乱,你薛统领嗅不到刺客的半点蛛丝马迹,找不到一个活口证人,偏偏对我王府那处不为外人所知的密室,倒是了如指掌,直取中枢。这份‘忠心耿耿’和‘奇特本事’,当真厉害,厉害啊!”

“来人!”李重山须发张,当即厉声下令,“将这玩忽职守、包藏祸心的反贼给我拿下!”

“大将军,且慢。”白玉堂抬手虚拦,语气恢复平静,但目光依旧锁死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薛义山身上

“薛统领,事情还没完。那处密室里,除这方王印外,尚有王府历年积累的珍宝古玩暂且不提,可那北州军预备的十万两黄金饷银,竟也同时不翼而飞。薛义山,你既然进去了,那这笔关乎三十万将士口粮性命的军饷,你又一并搬到哪里去了?

“没有!绝对没有饷银!”薛义山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扑向大皇子脚边,一把抱住他的大腿,涕泪横流地嚎哭道

“殿下!殿下救我啊!那些东西……珍宝和军饷,属下昨已秘密送入您在城内的行辕了!属下、属下一分一毫也不敢贪墨啊!殿下!您要为我作证啊!

“放屁!”大皇子赵承运脸色剧变,猛地一脚将他狠狠踹开,力道之大让薛义山翻滚出好几步,厉声怒骂

“狗一样的东西!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,污蔑本殿下!孤有父皇内库赏赐,什么奇珍异宝没有,怎会看得上你这点微薄之物?分明是你监守自盗,如今事情败露,还想胡乱攀咬!来人!快!把这满口胡言乱语的逆贼拖下去,打入城主府死牢,严加看管,待本殿下亲自审问!

两名如狼似虎的大皇子护卫立刻上前,不顾薛义山杀猪般的哭嚎求饶,将其拖死狗般架了出去,哭喊声渐行渐远。

白玉堂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落幕,这才缓缓转向面色青红交错、呼吸略显急促的大皇子,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波澜,却字字锋芒逼人

“殿下息怒。本王也相信,以殿下之尊,定然看不上我北州这点微薄之物。想必是这薛义山狗急跳墙,胡乱攀咬。”他话锋微转,“却不知……这北州军的虎符王印,殿下还打算继续‘代为’执掌吗?”

大皇子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张了张嘴,面对帐内诸将意味复杂的目光,尤其是李重山那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愤怒,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场面一时僵滞冰冷到了极点。

……

恰在此时,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,一名亲兵疾步入内,单膝跪地,高声禀报:

大周国钦使到!持节前来吊唁!

大周使团突然到访,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,整个帅帐瞬间炸开了锅。前一刻大家还在指控大周是灭门血案的幕后元凶,下一刻对方吊唁的使团便已到了营门之外,这突如其来的转折,让帐内气氛变得极其微妙而复杂,众将士的脸上更是弥漫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诡异感。

李重山浓眉紧锁,沉吟片刻,方沉声开口,“末将以为,大周既以邦交礼节,持节前来公开吊唁,无论其背后有何意图,我北州亦当以礼相待远来是客,不宜妄加揣测。”他转向白玉堂,恭敬请示,“不知小王爷意下如何?”

白玉堂端坐于主位之上,他微微颔首,声音平静无波:“大将军思虑周全,所言在理。便依你所言,请使臣入帐。”

“是,末将遵命。”李重山挺直身躯,朗声向外喝道,“有请大周使臣!”

帐帘掀动,寒风卷入。率先步入的是一位中年文士,青衫儒雅,面容清癯,目光沉静,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。

紧随其后的,却是一名身披银亮软甲、腰佩短剑的女子。她身姿曼妙挺拔,步履生风。姿容俏丽过人,但眉宇间带着沙场历练出的飒爽英气,竟是一位年纪极轻的女将。更令人惊异的是,她左右两手,各牵着一名约莫三岁左右的孩童。

这一奇特的组合,立刻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目光。那两个孩子丝毫不惧生,乌溜溜、清澈见底的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帐中这些顶盔贯甲、面色肃穆的大人们。

两个孩子面容粉雕玉琢,精致得如同年画上的娃娃,且相貌有七八分相似,竟是一对罕见的孪生姐弟。最引人注目的是,两个孩子小小的发髻上,都系着表示哀悼的白色麻布,俨然披麻戴孝之

众人皆是不解,老王爷难道还有骨血流落在大周吗?不然,吊唁也不至于此吧。但碍于礼节身份,一时也不好盘问。

那中年文士上前,依礼焚香祭拜,举止从容。随后,那女将微微示意,两个孩子便乖巧地并排跪下,对着北州王的灵位,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,动作稚嫩却透着一股莫名的郑重。

女将抬起头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面覆素绫、静回礼的白玉堂时,她的娇躯竟是难以自抑地猛然一颤!她垂眸遮掩,但那瞬间收缩的瞳孔和眉宇间一闪而过的、混杂着震惊、难以置信乃至一丝慌乱的异色,却逃过有心人的锐利眼睛。

“大周使节巫启羊,奉我国大都督之命,特来吊唁白老王爷。”中年文士再次躬身,言辞恳切儒雅,“白老王爷乃当世豪杰,一生镇守北疆,令人敬仰。遽然仙逝,实乃憾事。还请北州诸位节哀顺变。”

“巫大人客气,有劳贵国大都督挂心。来人,看座,奉茶!”李重山作为地主,沉稳地引客入座,并一一引见大皇子赵承运及帐中主要将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5你是爹爹吗

大人们寒暄之时,那两个孩童,却在一旁悄声交谈起来,童音稚嫩,与帐内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
“姐姐,”小男孩拽了拽女孩的衣角,神秘兮兮地说“你看那个蒙着眼睛的,他是不是很像……很像我们偷偷看到的画上的人呀?”

“嘘!”小女孩连忙伸出小手,轻轻敲了下弟弟的额头,学着大人的模样压低声音教训道,“娘亲不是教过我们吗?不可以当面议论别人的……嗯……短处!你怎么又忘了?”

“哦……”小男孩委屈地揉了揉额头,但仍忍不住偷偷瞄向白玉堂的方向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,“可是姐姐,你再仔细看看嘛,他真的好像好像画上的那个人啊,特别是鼻子和嘴巴……”

小女孩闻言,也禁不住仔细打量起来,越看越是惊奇,不禁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,小声惊呼:“咦?真的……一模一样呢。

小男孩眼睛一亮,凑到姐姐耳边,用更小的声音“姐姐,你说……他会不会就是娘亲说的那个……我们的爹爹呀?”

小女孩露出纠结的神情,她犹豫了一下,终究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,点了点头:“那……那我们悄悄过去问问?”

“好鸭好鸭!”小男孩立刻眉开眼笑,迫不及待地拉起姐姐的手。

两个小家伙趁着帐内大人们各怀心思、虚与委蛇之际,像两只灵活的小猫,悄悄溜到了白玉堂的身侧。那小女孩壮着胆子,轻轻拽了拽的衣袖,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,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与期待,脆生生地问道:

“你是谁?你……是我们的爹爹吗?”

白玉堂微微一怔,覆眼的素绫动了动,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错愕。他沉默了一瞬,随即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苦笑,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孩扎着白麻布的发髻,触手柔软。

“我叫白玉堂。”他的声音平静,带着对孩童的耐心和包容“但我并非你们的爹爹,你们……认错人了。”

一旁的婢女如意看着这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,眼中满是爱,笑盈盈地递上些精致的瓜果点心,打趣道:“公子,这两个孩子真是灵秀可爱,奴婢瞧着,这眉眼间……倒真与您有五六分相似呢。莫非……真是您流落在外的珍宝?”

白玉堂闻言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摇头道:“如意,休得胡言。我尚未成婚,何来子女?”

“你骗人!”那小男孩一听,立刻撅起了小嘴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倔强和不服气,“你和娘亲卧室里藏着的那幅画像上的人,长得一模一样!娘亲每次看着画像发呆的时候都说,那……那就是我们的爹爹!”

“是”小女孩也用力点着头,小手紧紧抓住白玉堂的衣袖,语气异常坚定,“我们不会认错的!你肯定就是我们的爹爹!”

“啊?”白玉堂被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拽着,你一言我一语,说得一时语塞。平生头一遭遇到这等哭笑不得场面,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荒谬之感。

莫非……这身体的原主,在失明之前,当真留下过什么风流债?他迟疑了片刻,终究抵不过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妙牵引,微微俯身,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:

“那……你们的娘亲,是谁?”

“娘亲就是娘亲”小男孩困惑地挠了挠头,显然无法理解回答这个问题的真正含义。

小女孩见说不清楚,索性放开了清脆的嗓子,喊道:“娘亲!娘亲!你快来呀,我们找到爹爹啦!”两个孩子仿佛怕眼前这个“爹爹”会凭空消失一般,四只小手紧紧拽住白玉堂的衣袖,不肯松开半分。

那身着软甲的女子闻声霍然转头,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,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她强作镇定,轻声斥道:“小月,小楼,不得无礼!快回来!”

然而,就是这个声音,如同惊雷,炸响在白玉堂的耳畔,更轰入了他的灵魂深处!简直刻骨铭心

他浑身剧震,一段被刻意尘封、充满痛苦与不堪回首的记忆,如同决堤的洪水,猛然冲垮堤防,汹涌地漫上心头!

五年前,落霞山脉,春光正好。原身那时还是个鲜衣怒马、意气风发的北州小王,于山间郊游时,偶遇一位身陷险境的美丽少女。彼时那少女已身中极为霸道的迷情药物,神志模糊,气息紊乱。原身本是好心出手相救,却阴差阳错,在少女意乱情迷之下,与她有了肌肤之亲,一夜缠绵。

然而,翌日清晨,少女醒来察觉失贞,竟不问青红皂白,羞愤交加之下,趁原身尚在熟睡,悍然出手!不仅以重手法彻底废了他的丹田气海,断其武道根基,更用一种奇毒,生生毒瞎了他双眼!

从此,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坠入无边黑暗,沦为世人口中眼盲体废的可怜虫,成了世家公子们茶余饭后的笑柄。

白玉堂双拳袖中骤然紧握,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,脸颊苍白得毫无血色。

失明之后的漫长岁月里,原身将那个女子的声音深深地烙刻在了灵魂最深处……那不是爱恋,而是刻骨的恨意,是毁掉他生的仇恨!

一番善意,换来的竟是如此狠辣无情的报复!

“果然……是你?”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,声音低沉沙哑,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冰冷。他不明白,当年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。

“是……是我。”那女子,大周的女将,声音微颤

“为什么?”白玉堂强压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之气,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,“今日前来,是来看我的笑话吗?”

“不是!”女子否认,眼中闪过痛楚,“我是听说你死了,所以才……”

“所以才来烧香,拜一拜当年那个多管闲事、好心救你的傻子?”白玉堂的讥讽如同淬毒的匕首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女子低下头,声音带哽咽,“当年是我太冲动所以我后来生下了孩子,我就是想……想要补偿你……”

“补偿?”

白玉堂仰首向天,发出一阵苍凉大笑,笑声在肃穆的灵帐中回荡,带着无尽的悲愤。

“若不是听闻了我的死讯,只怕我白玉堂至死都蒙在鼓里,不知世间竟有们的存在!这……便是你所谓的补偿?”

他那激动乃至有些癫狂的模样,吓得两个孩子瑟缩回退,紧紧抱住了女子的手臂,仰起小脸,怯生生地问道:“娘亲,爹爹怎么了?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?是不喜欢小月和小楼吗?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6叛国欺君

“够了!”女子心酸难抑,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护在怀中,抬头直视白玉堂,眼中泪光闪动,语气却异常决绝,“白玉堂!所有的过错都是我一人造成,你有多少怨恨,只管冲我来便是!孩子……孩子是无辜的!”

“孩子……”白玉堂胸中翻涌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,瞬间化作难以言说的疲惫与悲凉。他重重闭上眼,即便眼前本就是一片黑暗,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这一切纷扰。他苦笑着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而无力

“走吧……离开这里。我不想再见到你。”

女子闻言,嘴唇微微颤动,最终却什么也没再说。她深深看了白玉堂一眼,那目光复杂难言,有悔,有痛,或许还有一丝无法说出口的眷恋。

她牵起两个孩子的小手,决然转身,向营门外走去。

将至营门,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。那小男孩却忽然挣脱了一下,回过头,用尽力气朝着帐内喊道:“爹爹!其实娘亲和我们……每天都想着你的!

“是……”小女孩也带着哭腔附和,“爹爹,我们经常看到娘亲晚上独自对着你的画像说话,有时还会偷偷掉眼泪呢!

小男孩又不死心地追问道,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执着和委屈:“爹爹,你真的……不要我们了吗?”

白玉堂身形僵直,覆眼的素绫下,喉结剧烈地滚动,却终究没有回应。

女子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些,仿佛要传递给他们一些温暖,声音轻得像叹息

“算了,我们走吧。今日本就是个意外,娘亲不该带你们过来……是娘亲的错。”话音未落,她已拉起孩子,加快了脚步。小三个身影,很快便隐没在茫茫风雪之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白玉堂如同泥塑木雕般,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久久无言。风雪灌入营帐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

如意担忧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,低声道:“公子,他们已经走远了。当年之事……毕竟已是过往云烟。您当真不打算认回小公子和小郡主吗?他们毕竟是您的骨血啊。

白玉堂猛地摇了摇头,仿佛要驱散脑海中原主那股刻骨铭心的怨愤。他低声呢喃,更像是在说服自己

“以后的事……以后再说吧。”

作为穿越而来的灵魂,他刚才竟被原主那强烈的不甘与恨意所裹挟,那股情绪如此真实,如此灼热,仿佛也在提醒他,那个女子,确确实实毁掉了这具身体原主本该辉煌的一生。
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化作一句无比凄凉的低语:

“如意,我们……回去。”

“慢着!”

一个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声音陡然响起,打破了帐中微妙的氛围。只见林墨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冷笑,上前一步,目光如毒蛇般盯住白玉堂。

“真是意想不到啊!堂堂北州小王爷,竟与敌国女子私下苟合,还诞下了子嗣!此等行径,置国法于何地?置军规于何顾?这分明是叛国欺君的大罪!

李重山闻言,面色骤变,急忙厉声喝道:“林墨峰!休得信口雌黄,血口喷人!小王爷乃北州正统,何来通敌之举!此事必有隐情,容后细查!大皇子殿下明鉴万里,定不会听信此等无稽之谈!”

大皇子赵承运缓缓踱步上前,目光深邃,在白玉堂和林墨峰之间扫视,脸上露出一副凝重而公允的神情。他微微颔首,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

将军稍安勿躁。墨峰言语虽直,然其所言,并非空穴来风。通敌之嫌,事关国本社稷孤既奉巡视北州,遇此大事,岂能置身事外?孤自然不会冤枉任何忠臣,但也绝不会纵容任何可能危害江山社稷之

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白玉堂身上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:“玉堂,事已至此,众目睽睽,你……难道不该给孤,给这满帐的北州将士,一个交代么?”

“交代?”

寒风掀开帐帘,凛冽的刀意白玉堂蓦然转身,素白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。他面容略显苍白憔悴嘴角却擒着不屈的弧度

“殿下要本王交代什么?本朝哪一条律法写了,不准与他国女子成婚?”

“自然没有。”大皇子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眼底却无半分暖意,只有冷光,“不过玉堂,你身为北州王,执掌三十万边军你的婚事,早已非你一己私事,关乎国。那位异国女子……究竟是结两姓之好,还是……”

他话音微顿,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无形的压力,“私通敌国细作?孤一时也难以决断。为堵天下悠悠之口,也为查明真相,不如暂请你去城主府小住几日,待审问清楚,孤必定还你清白。”

他声音陡然一提,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肃立的将士:“大将军,诸位浴血奋战的将士们,你们说……孤这么做,是不是合情合理?

场间一片死寂。将士们面容疲惫,此刻却只能面面相觑,无人敢应声。一边是皇室钦差,一边是他们誓死效忠的北州王,这抉择太过艰难。

“万万不可!”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李重山猛地踏前一步,铁甲铿锵,声如洪钟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

“殿下三思!老王爷方才殉国,尸骨未寒,英灵未远!岂能因这莫须有的猜忌,便如此折辱小王爷?如今正值北州危难之际,一切当以大局为重,稳定军心民心为要啊!殿下!

“放肆!”大皇子身侧统领林墨峰“铮”地一声佩刀出鞘半尺,寒光凛冽,直指李重山,“大皇子殿下奉旨巡狩北州,行监察之权,尔等安敢抗命不遵?”

剑拔弩张之际,处于风暴中心的白玉堂却轻轻笑出声。那笑声清越,竟似冲淡了几分现场的凝重。

“无妨。”他抬抬手,轻轻阻住身后因愤怒而骚动的将士,目光平静地迎向大皇子,“殿下要查,本王奉陪便是。清者自清。但……

他话锋一转,语调依旧淡然,却字字清晰,如玉石坠地:“在随殿下前往之前,还请殿下先将东西交还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大皇子眉头微蹙,似有不解。

白玉堂五指修长,向前平伸,姿态从容不迫:“殿下方才亲口承认,在未定案之前,我仍是这北州名正言顺的王。既然如此,那调兵虎符与世袭王印,乃北州权柄信物,难道不该物归原主吗?莫非……”

他眼底掠过一丝锐光,“殿下难道还想趁此机会,行那褫夺爵位、扣押权柄之事?这恐怕,于法于理,都说不通吧?

 

 

 

 

 

7夺回兵权

大皇子面皮微微一紧,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。他确实存了借此机会收回北州军权的心思但白玉堂此言,无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将他架的火上

若是不还,便是坐实了心怀叵测之名。若是还了,这些天的苦心经营化作灰飞。在无数道灼灼目光的逼视下,他沉默片刻,终是咬牙自怀中取出了那染血的虎符和一方沉甸甸的金纹印玺,动作格外僵硬。

“如意,收了。”白玉堂看也未看那代表无上权柄之物,只是淡淡吩咐。

“是,公子!”一直静立在他身后的少女如意俏生生应道,巧地走上前,对着面色不善的大皇子吐了吐舌头,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那沉甸甸的权力象征,紧紧抱在怀里。

白玉堂旋即转身,不再看大皇子,面向众将士,负手而立,脊梁挺得笔直,声震全场:“大将军李重山听令!”

“末将在!请王爷吩咐!”

李重山抱拳躬身,甲胄发出一片铿然之声,身后众将士亦随之挺直了脊背。

“自即日起,本王不在期间,北州境内一切军政要务,由你全权节制!虎符王印,暂由你执掌!北州三十万军,皆听你号令!

白玉堂目光如电,缓缓扫过每一张坚毅或担忧的面孔,声音陡然转厉,“若有不服军令、阳奉阴违、乃至妄生事端者,无论官职高低,背景如何,许你先斩后奏之便!”

“末将遵命!誓死捍卫北州!”李重山虎目含泪,嘶声怒吼。

“誓死捍卫北州!谨遵王爷号令!”身后,成千上万的将士齐声应和,声浪如雷,冲破云霄,更震得大皇子与林墨峰等人脸色微变。

这,便是军心所向!

“很好。”白玉堂颔首一笑,脸上不见丝毫阴霾。他侧身对如意轻松道:“如意,正好咱们王府被那些宵小之辈焚毁,正愁没有落脚之处。本王看那城主府殿宇巍峨,景致应当不错,便随殿下心意,去叨扰几日罢。

言罢,他竟率先迈步,朝着城主府的方向悠然行去,仿佛不是去接受审查,而是赴一场寻常的邀约。那份从容气度,让在场的每一个将士,都深深印在了心底。

“是呢,”如意笑吟吟地应着,声音清脆如冰玉相击,纤手已然轻柔地搀住了白玉堂的手臂,仿佛只是要一同去赏一场雪景。“还是公子想得周到,那城主府的暖阁,想来比这冰天雪地要舒适多了。”

大皇子脸色铁青,胸中一股郁气几乎要破膛而出。他死死盯着白玉堂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眼中寒芒一闪,对身旁的林墨峰使了个极其狠厉的眼色。

林墨峰立时会意,心中憋闷已久的怒火找到了宣泄之口,当即厉喝一声:“王爷,那就请吧!”话音未落,蒲扇般的大手已带着风声,猛地向白玉堂的胳膊扣去。他指间暗运内劲,五指如铁钩,显然是要趁机让这位小王爷尝尝苦头,挫其锐气。

“哎呀呀……”白玉堂似乎猝不及防,身体微微一个趔趄,面上却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轻笑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

“我可是个瞎子,手无缚鸡之力,又不会武功林统领,你这一身横练的功夫,莫非是要对我这个‘废人’动粗不成?”

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,不等林墨峰反应,他忽地侧首,面向身后那黑压压一片、屏息凝神的将士们,声音陡然拔高

“哦,对了……众位将士,大皇子殿下带本王去城主府,尔等皆是见证。若本王此去,不幸身负重伤,或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里面,你们可知该怎么做?

“小王爷!”李重山须发激荡,猛地单膝跪地,甲胄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。他仰着头,虎目含泪,声音沉厚如千钧铁铸,掷地有声:“请小王爷示下!末将等,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!”

他身后,无数将士齐刷刷跪倒一片,雪地被压得咯吱作响,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息弥漫开来。

“严重了,不至于,不至于如此。”白玉堂这才仿佛回过神来,对着李重山和众将士的方向摆了摆手,语气竟又恢复了之前的轻松,甚至带着一丝宽慰的笑意,“大将军请起,诸位都请起。本王只是随口一说,打个比方而已。”

他话锋微转,声音依旧平和,却像淬了冰的针,悄无声息地刺入大皇子一行人的心中

“大皇子殿下代天巡狩,至今不到月余,仁德宽厚,岂会行那宵小之事?只是,凡事总有个万一嘛……若本王真有个三长两短,咳咳……那可就等于,我们北州王一脉,自开国以来传承至今,就在本王这里,彻底绝了呀。

他轻轻叹息一声,似乎颇为遗憾,随即语气变得异常平静,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公务

“到时候,你们千万不要冲动,只管如实拟本上书朝廷,将今日之事,原原本本,一字不落地禀报上去便可。若朝廷还念及我白家世代镇守北疆一点苦劳,还讲一点君臣旧情,自会还我们北州一个公道;若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轻飘飘地落下最后句:“若朝廷觉得麻烦,或是查无实据,那便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,你们该戍边的戍边,该种田的种田,一切照旧,该咋过就咋过!”

这轻描淡写的话语,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誓言都更具分量。谁都听得懂那弦外之音:若白玉堂安然归来,一切尚有转圜;若他不能,北州三十万铁骑心中的悲愤与猜疑,将不再是任何朝廷法度所能约束,届时才是真正的“天塌地陷”!

“小王爷放心!”李重山以头触地,重重一叩,语带哽咽,却字字铿锵,“老王爷和您待北州军民恩重如山!末将在此立誓纵然踏碎这万里山河、血染这北疆每一寸疆土,我三十万北州军也必为您和老王爷,讨回一个公道!

“踏碎山河!讨还公道!”

“誓死追随小王爷!”

万千将士目眦欲裂,压抑已久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,裹挟着漫天风雪冲天而起,震得下的冰凌簌簌断裂。那冲天的杀意,几乎凝成了实质,让林墨峰和其手下护卫们脸色发白,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。

白玉堂终于不再多言。他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,像拂去肩头的一片雪花,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

“如意,走了,别让殿下久等。”

说罢,他任由如意搀扶着,转身,坦然步入了那漫天席卷的风雪之中。白色的衣袂在狂风中翻飞,与这苍茫天地几乎融为一体。

两人的身影在这漫天风雪中渐行渐远,轮廓逐渐模糊,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混沌之中,只留下雪地上一深一浅两行足迹,但很快,便被无情落下的新雪一点点掩去,仿佛从未有人走过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8讹他们的呗

“老王爷……您在天之灵,看到了吗!”李重山兀自跪在雪中,朝着安放老王爷灵位的方向,再次重重叩首,双拳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狠狠砸在冰凉的雪地上,留下两个深深的雪窝。

这位在沙场上刀头舔血、戎马一生,见惯了生离死别的铁血老将,此刻却再也抑制不住,泪落如雨,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三岁孩童。

“小王爷他……有勇有谋、胸藏乾坤……临危不乱,仁德恤下……天不亡我北州,天不亡我北州啊!”

“赴汤蹈火!誓死追随小王爷!”

万千将士以刀鞘捶击胸甲,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,齐声怒吼的誓言撕裂凛冽的寒风,在北州上空久久回荡,不息不散。那声音里,有悲愤,有忠诚,更有一种与脚下这方土地共存亡的决绝。

赴汤蹈火,誓死追随小王爷!”万千将士以刀捶胸,齐声怒吼,声浪撕裂寒风,久久不息。

北州苦寒,八月飞雪。

漫天的雪沫子纷纷扬扬,将昨日的种种与今日的纷争一同覆盖。北州城主街一侧,那曾经巍峨壮观的北州王府,如今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废墟。残垣断壁被厚厚积雪勾勒出嶙峋的轮廓,只在风卷雪落时,偶尔露出一截狰狞的焦木,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烈焰与惊变。

路过的行人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,行色匆匆,却忍不住窃窃私语,目光惊疑不定地在那片废墟与同一条街道不远处的城主府之间游移。

那城主府,前堂后院,朱门高墙、亭台层叠,飞檐斗拱在雪中静默,其规制气象,竟丝毫不逊于昔日的王府半分,在这劫后的城池中,显得格外扎眼。

而此时,城主府后院一间烧着地龙、暖意盎然的精致暖阁内,却是另一番天地。炭火盆中银骨炭烧得正红,驱散了外界所有的寒气。

白玉堂脱去了沾染风尘的外袍,只着一身素色锦衫,慵懒地陷在一张宽大舒适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中,指尖闲闲搭在扶手上,另一只手握着温热的白瓷茶盏,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与他隔绝。

“公子,”身旁的如意贴心地递上一块精致的桂花糕。小丫头约莫二八年华,也卸去了一身素洁外衫,露出内里水绿色的襦裙,容貌灵秀逼人,尤其是一双眸子,流转间仿佛盛满了星子。

她笑时脸颊畔梨涡浅现,眼波流转,天生一段娇媚风流韵致,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,足以令众生颠倒。只可惜,她眼前这位公子,却无缘得见这般人间绝色。

今日在雪地里,可真像变了个人似的,”如意声音清脆,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,“英明神武,威风八面,几句话就把大皇子和那群凶神恶煞的护卫都给镇住了……公子?公子……?”

她见白玉堂呆呆望着远处跳动的烛火,似乎神游天外,便轻轻拉了拉他微宽的衣袖,带着几分娇嗔:公子,您在听奴婢说话吗?

“啊?哦……”白玉堂的思绪像是骤然被从遥远的时空中拉微微偏过头,空洞的目光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向如意,唇角牵起一丝温和的弧度

“方才有些走神了。如意,你刚刚说什么?”

如意歪着头,像只好奇的雀儿,乌黑的发髻上简单的珠花随之轻颤:“公子,我就是好奇嘛……之前说的,我们王府密室储存着十万两黄金……是真的吗?我在王府这么久,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?那么多金子,得堆成小山那么高吧?

“确实没有!”白玉堂闻言,微微一笑,摇了摇头,语气带着几分戏谑:“北州地瘠民贫,赋税微薄,王府每月的开支都常捉襟见肘,需要父王多方筹措。他一生清廉,忧国忧民,怎会私下攒十万两黄金这等巨资

“啊?!”如意惊得张大了樱桃小口,眼睛瞪得圆圆的,“公子,那你……你这不是……”

“讹他们的呗。”白玉堂端起茶盏,凑到唇边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雪停了一样自然,“他们胆大包天,纵火焚我王府,这笔账岂能轻易算了?不趁机讹他们一笔,弥补些损失,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?空口白牙,先唬住他们再说。”

“噗嗤……”如意先是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,花枝乱颤,银铃般的笑声在暖阁里回荡,“公子你……你可真是……大聪明!这主意太妙了!看那大皇子当时的脸,都快憋成紫茄子了!”

笑过之后,如意凑近了些,压低了声音,语气变得认真而关切:“公子,你的武功修为何时恢复的?为何刚刚不告诉大将军他们?若是他们知道公子修为仍在,定然更加安心。”

“不急。”白玉堂垂首,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碧绿茶沫,阁内温暖的光线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他抬起眼,语气淡然而沉静“如意,此事关系重大,眼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记住,以后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……明白么?
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玉石,落在了如意心上。

“哦,我懂了!”如意立刻用力点头,神情变得无比郑重。她拿起旁边果盘里一瓣剥好的、晶莹剔透的橘子,细心地将白色的橘络也撕干净,然后才小心翼翼递到白玉堂唇边

“公子放心,奴婢的命是你救的,往后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,如意绝不多嘴半句。就算……就算你哪天要奴婢去死,我也绝不犹豫半分。

“傻丫头,”白玉堂微微一怔,随即失笑摇头,张口接过了那瓣清甜的橘子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,“胡说什么死啊的。好好活着,比什么都强。

暖阁外,风雪依旧呼啸,但阁内,茶香氤氲,一时静谧,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
白玉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良久,才轻叹一声。那叹息低沉而冰冷,仿佛带着昨夜未散的寒气,与这暖阁的温馨格格不入。

“昨夜王府遭劫,火起仓促……殿宇倾覆,繁华尽成焦土。”他空洞的目光投向窗外,尽管什么也看不见,但那片废墟却清晰地烙在他心底。

“我被压在残垣之下,动弹不得。四周一片死寂,独留我一人在无边黑暗中摸索……触手所及,尽是冰冷瓦砾,还有……黏糊糊、尚未冷却的热血。”

他的声音微微发颤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“那都是我至亲之人的血……母妃、姐姐、还有看着我长大的老管家……他们的体温,就那样一点点在我指尖流失。那时我才知道,什么叫绝望。我心里只盼着,哪怕只有一个,只要能有一个……别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人世间……”

他忽然转向如意,语气骤然变得无比柔和,仿佛冰封的河面裂开一道缝隙,涌出暖流。

“如意……当我在那片死寂里,听你发出的那一声微弱呻吟时,你无法想象……当时我有多高兴,多激动!我的整个世界,仿佛瞬间就被点亮了。我觉得老天爷终究没有完全抛弃我,让我在这世上,还有了一个念想,一个盼头。我发誓,无论如何,定要救下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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